方法，自然是有的，除了可解燃眉之急，还能够一劳永逸，前者算是小目标，方离心里掂量了一下，小目标应该很快就能完成，后者可就需要些时间了。
但是面对眼前这个面貌和善的不速之客，方离只是笑了笑，并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现在眼前最迫切的问题不是其他，正是粮食。
三国一场动荡，中原大地少了四千两百万人，战死的反而只是小头。
饥荒，瘟疫，这些才是催命的刀子。
地里没有收成，朝廷苛政暴税。
于是吃人，于是饿死。
如果解决不了举大旗之后的吃喝问题，那么一切皆休。
唐周慢慢的把方离从一个局外人的身份，给放到了一个起义的发起者，或者怂恿者的身份。
那么这个最严重的问题，自然就是需要他来解决了。
如果不能，或许唐周背后在那些黄巾民众前润色那么几句，或许就能重现春秋时期，孔子弟子子路的事迹了——百姓可不会想太多，他们只知道是谁害了他们吃不饱饭。
尴尬的气氛并没有太久，很快就有个穿着道袍的小道士跑了过来，有些喘的告诉方离和唐周天师那边似乎有事情要商量。
听到这里的唐周并没有丝毫出乎意料的表情，反而露出了一个很轻松的笑。
对着方离伸开手作了个请的动作，门外的风突然吹起一阵落叶，连带着方离也有些冷的感觉。
并没有什么迟疑的时间，很干脆的就与唐周一起来到了不远的院子里，只是已经聚集了很多人，大都是骨架高大的汉子，身上布料也是残破不堪。张角身边还有两个模样差不多的人站在一旁，只是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，耳根处有些红，胸口不断起伏着，似乎刚刚吵了一架。
“方才其他州县又传来消息，又有瘟疫了。”张角说话的时候总感觉没有早上在外治病救人时那么有精神。环顾一圈，看着下面刚从各处州县赶过来的波才管亥等人，虽说有神行符箓加持，但是一路辛苦也只有他们知道。
穿着朴素麻布道袍的道人说到这，仰头看了看天，不知何时，落了些凉丝丝的雨，他有些茫然。
“如果去年春天时候下了雨，或许不会有那么多的人饿死吧！”
张角沉默的站在雨水里，身边的人想凑过去帮他遮下雨，却被他摆了摆手拒绝了。
“这些年啊，我们一直看病，救人，看病，救人。”
“但是为什么这老天就不给人活路呢！”
张角慢慢的诉说着，似乎只是在讲述他的一些感慨，也确实是感慨，他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来苦苦支撑是为了什么，为了让那些救活的百姓，再像牲畜一样活着吗？
“这天下，病了！”
“我张角，治了一辈子的人，如今，也想要试试这天下能否治得!”张角的声音宛如春雷一般炸响，远远的传了出去。
方离他们站在雨水中，不知不觉，周围已经来了许多的人，密密麻麻，如同蚂蚁一般汇聚在一起，但是这次却没有被雨水冲散。
他们本来麻木的表情，此刻却似乎有了些渴求的目光。
见到那种绝望的眼神，方离似乎明白了什么是沉沦，什么是悲怆。
飞蛾扑火，是因为他们身处黑暗，却向往光明，没有经历这一切，就无法理解他们对这黑暗中的一点点光有多么大的追求。
道人不知不觉间抬起头，看着那些沉默着目光却渐渐坚定下来的人。
若你们相信我张角能够照亮这世间，那我便不会做出第二个选择，即使这大汉本还有百年气运。
张梁张宝看着兄长的手高高举起，天空不断响起炸雷，脸上的表情愈发痛苦。
修道者不入气运之争。
对于张角来说，入了这场乱局，便再无脱身之机。
“大哥，真要如此？”
即使知道张角会做出怎样的选择，张梁仍然颤抖着问。
张角看了眼兄弟，笑了笑，手举得愈发高，天空中乌云翻滚，银蛇乱舞，似乎天都发怒了。
但是无论是谁都没有露出丝毫的惊恐神色。
“还记得我们刚下山时候是怎么做的吗？”
“治病——救人！”
天空突然直直的劈下一道手臂粗细的闪电，方离甚至感觉头发都竖了起来，但是却在张角一拳一握之间消失无形，只留的慢了些的雷声如同无能的狂怒般宣泄着声音。
看着这片阴暗无际的天空，张角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：
“苍天，已死！”
————
起义之后的时间似乎突然加快了，前来响应起义的流民们冒着雨站在寨子前，黑压压的似乎都看不到边际。
之前在还在一旁的衮州波才，幽州程远志等人，也第一时间就骑着马窜飞了出去，贴着符箓与其说跑不如说是飞一般。
识些字的小道士们开始还想一个一个登记名字，后来发现都是些狗猫石头的名字，便只好计起数来。
连着本来有些针对自己的唐周此时也不见了踪影，不知是去做了什么事。
张角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，给方离的感觉是气质都变化了许多，本来不高的身躯也显得高大起来。
看到方离皱着眉毛走过来，道：
“是想问为什么一开始就有这么多人过来吗！”
方离转头看着那有点看得人眼花的一大片人，回道：
“确实是有些。”
张角轻笑了一下，说：
“只是想求活而已。”张角叹了口气，道。
“即使他们知道追随我们也可能吃不饱，还可能死的更快。”
这个时候，站在张角身边的高一些的道士突然出声：
“大哥说你像生而知之的人我开始还不信，现在倒是相信你是生而知之了！”
“真的在这个吃人的时代生活过的，谁还会想着死不死的，如果死之前能吃饱，你感觉有多少人愿意去死。”
高个道士脸上有些讥讽，似乎对方离的态度不是很好。
“梁，你失态了。”
“我说过这件事情我已经想了很久，只是小兄弟点醒了我而已！何必如此。”张角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，也是方离第一次见到张角有些发怒的感觉。
张梁有些悲苦的闭上了眼睛，咬了咬牙：
“那他知道你这次入世的代价吗！”说完这句话的张梁似乎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，有些颓废的就转身走了出去。
方离也突然惊醒，书中曾记载张角值壮年却在起义后的不到一年里就因病而亡。
或许就与这个代价有很大的关系，而张角，一开始就是知道这个代价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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